騎跡雜記之二

2009/1/13
親愛的孩子：雖然昨天下午的行程因著意料之外的狀況而耽誤了不少時間，但校長仍然為你們上了第一晚的課程。因為校長認為：此行的重點是課程，而騎車只是學習的工具之一。午夜零時，看著你們似乎承受了過多疲憊的幼小身軀，一個挨著一個躺落在教室的地板上，不多時全然鴉雀無聲。或許你們已累得無暇思念故鄉的親情。

四點半醒來，風依然強勁，但並未有故鄉嘉南平原清晨的冷峻。微曦中我坐在新社國小操場的一偶，獨享這天亮前的寧靜。天色漸亮，但那亮光的方位讓我有些訝然，原來我忘卻自己身在山後。不多時，你們一一醒來，純稚的臉龐全然不見昨晚的倦容，而笑聲為這學子尚未到來的校園，先行充滿了蓬勃朝氣。

出發前，新社的李校長，特別安排部落長老李叔為我們講解有關葛瑪蘭族的故事，讓你們了解他們的生活文化以及民俗信仰。也訴說了葛瑪蘭人的祖先，因受入墾蘭陽平原的吳沙部眾的欺壓，不得不南遷到此。孩子！當一個族群的後代緬懷先人的開發歷程時，往往都會存在著另一個原住族群被壓迫的血淚史。明鄭時期，在台灣西部的平埔族也同樣受到漢族屯兵的欺凌壓迫，其中大肚拍瀑拉族，更因被鄭軍大將劉國軒「撫番」不成，而遭攻打，幾遭滅族，倖存者只得東遷埔里盆地。孩子：時至今日，一直以漢人自居的我們，其實絕大部分都流有平埔原住民的血液，而關於我們另一半祖先欺迫另一半祖先的故事，講來不免莞爾。但我們絕不能不知曉這段歷史，也不能不去省思這段過去，甚或要去反省注意，在我們的週遭，是否也存在著多數暴力欺凌弱小的事情呢?

八時，我們起程，此去路面坡度平緩，你們每個人都騎乘順暢，聽波濤拍岸，御風而行，非常恰意。不久車隊到了石梯坪，校長在這兒讓你們觀察海蝕地形。

濤起浪落，孩子！國語課不是教你們「堅硬如石，柔情似水」嗎？但大自然可不是如此教我們的，那深遂的海蝕洞，正是水的鬼斧神工之做。而孩子！你須深知，水的力量從何而來：一是聚集，匯集眾多之水便可成為一股無堅不摧之力; 二是耐心，持之以恆，須深知滴水穿石並非一朝一夕可成。

離開石梯坪，車隊依序南行。過了一次彎道，浮現了高聳入雲的北迴歸線標誌，我們在那休息，享用香甜的綠豆湯。其實這標誌塔並不高，只是在遠方，加上湛藍的天空背景，感覺特別高挑。孩子！跨越了北迴歸線，我們將邁進國境之南。加油吧！那婆娑的椰林，熱情的陽光將在那而等著我們的到來。

時近中午，先行的校護姚阿姨以及文靜老師已為我們覓得一處傍海的餐廳，讓我們享受一頓濤聲美食。餐廳位於八仙洞景點，校長讓你們仰望垂直聳立的峭壁，及散布其中的巨大岩洞。告訴你們這高突於地面的深洞，其實和石梯坪岸邊的海蝕洞是一樣的，只因地球板塊擠壓而突起。午膳後，校長領著你們下到餐廳下方的海灘，指著遠方深色的海域，告訴你們那是黑潮流經之處。孩子!就是這大洋的洋流為這島嶼帶來了無數的海洋資源，孕育了無限的生機。

下午我們面臨了此次行程的大考驗­–玉長公路，我們得騎八公里長的路段，爬升到海拔五百多公尺的公路最高點玉長隧道。公路起於長濱海邊，初始便是個大陡坡，不多時後段的車隊便分佈零散。而你開始失去了耐性，下了車推了幾回。漸漸的你也習慣這種走走騎騎的旅遊方式。公路盤旋上山，前方時而仰望青翠山巒，時而俯視蔚藍大海。若非身旁不時呼嘯而過的砂石車，這路倒還真適合旅行的。而當你習慣如此龜速上山，你也不再計較還得爬上多少陡坡，蜿蜒過多少山頭了。但對於那絡繹不絕的砂石車，你又有些看法，你說:「我們真傻，我們花錢來殺自己！」我知道你有你的想法，因而靜待你喘口氣繼續說「這公路是誰開的？政府嘛！而政府的錢從哪來？是我們繳的稅。而做好了公路，卻讓這些砂石車如此橫行，造成我們生命安全的威脅，這不是自己花錢殺自己嗎？」對於你這論調，我只是苦笑以對，倒是今天和我們同騎的教育處林處長，在後頭聽你此言，笑著說:「這小孩講話滿有想法的。」孩子!大人的世界每天都上演著「國王的新衣」，而你們的童真往往道出了我們不敢去面對的事實。抵達玉長隧道，合拍了大合照之後，整好車隊便魚貫進入隧道。此刻我們正穿越海岸山脈的深處，沿途過往的大人都向你們豎起大拇指高喊加油！再次看到天光，我們已到山的彼端-- 花蓮玉里，此去安通溫泉將一路下坡。在重整隊伍時，你看到花蓮縣的標示牌，突然狀似氣憤的大喊：「我們在搞什麼？好不容易從花蓮騎到台東，現在卻又騎回花蓮。」因手邊沒有地圖，好不容易用言語描述了花東的地理位置，以及路程及課程的安排。孩子！學習的目的地或有相同，但它的路徑往往迥異。而不同的學習過程，它本身也是一種學習。

再度啟程，坡度急降。而你們像極了緊拉弓弦飛射而出的箭，快速前奔。我緊跟在後，雖不至於於落隊，但年老的心，頗難承受如此乘風狂奔的快感。我緊握著把手，盯著你的車後前進。倏然，在你後輪行走的軌跡旁，出現一顆約莫拳頭大小的卵石，我如反射動作般大喊「注意！有石頭！」瞬間我聽到了摔車聲。

急煞車，回頭一望，你們有人壓到了那砂石車掉落的石頭，摔倒了，瞬時我的心涼了一大截。折返上騎，還好只有些擦傷，心中大石頓然掉下。在幕色來臨前，我們安抵了安通溫泉會館。 晚餐後，稍作休息，隨後你們興高采烈的躍入溫泉浴池。而我婉謝了校長泡湯的邀約，回到了房間，享受那片刻獨處的悠閒，也願那上天賞賜的甘泉，能滌去你們白日旅程的疲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