騎跡雜記之五

2009/1/16
親愛的孩子：
今早為了迎接那太平洋上第一道曙光，天未亮便喚醒你們。越過了砂石車呼嘯疾馳的台九線，往沙灘的路仍是一片漆黑，我開車在後頭照路，路很小，僅約一車的寬度，待你們牽著車子進了沙灘，我卻未察車道的盡頭，讓車陷入沙中，進退不得。嘗試了一下，動不了。算了！下車，步過沙灘趨近浪拍處和雀躍的你們，同待那海平面盡頭的朝陽。可惜雲層不散，只見海天相連處漸泛亮光，而期待中的旭日終究未出。但在你們的臉上，我絲毫不見任何落莫失望之情，一近海
，你們總是興奮的，這也莫怪，你我都是大海的子民，況且年少的情愁，在你們身上是看不到的，你們是健康的，而陽光也終將露臉的。回程，我們又推又拉，好不容易將車子脫離困境，但也耽誤了你們不少時間。孩子！當我倒車離開海邊時，看著我們遺留在沙灘紊亂的足跡，我想：下次潮漲時將帶去所有的印痕。人生不也此嗎？逝者如斯，不滅的，當是那存在於你我心中美好的記憶。
太麻里南行的路，依山傍海，坡度起起伏伏。還好，幾天下來，你們都已練就了不凡的腳力，部份人雖偶有落後，但車隊並不至於見首不見尾。傍午時分，抵達了達仁鄉，在鄉公所前休息等待午膳。雯靜老師遍尋達仁市街，只尋得一家小得不能再小的餐飲店，這突如其來的三十份便當，可叫他們忙得人仰馬翻。你們可也沒得閒，停好車子，便玩成一片。會玩，才是健康的小孩，在你們尚未盡性之時，阿瑞哥哥趕忙送來了那來米飯不及熟透的鮮做便當。
草草用餐完畢，讓你們略作休息。南迴公路，過了達仁便開始爬昇，而我們須上騎十二公里的坡路，由海平面爬起直到海拔四百多公尺的壽卡。校長及教練耽心考量的倒非坡度，而是此行路面狹隘，砂石車絡繹於途，若車隊分散恐有安全上的顧慮，因此他們決定採行精兵策略，只留下半數騎車攻堅，來貫徹四百里路單車壯遊行的豪情大志。孩子！我實在怕好勝的你無法屈就我們的用意，在你尚未知曉行程的安排之前，便拜託你上貨車幫忙注意路況，其實後來聽木林叔叔說，你上車不久，便累的睜不開眼，直到車隊上了壽卡，你才睡眼惺忪的下了車。此趟山路，我依然陪騎，雖然人過中年，但總還有些未竟的豪氣去桃戰平庸的自我。行前教練一再叮嚀，此去路途交通險惡，切要速率一致，勿有落隊。山路盤旋，不多時，下望連綿入海的層層山巒，而前方依然是群峰連連。沿途儘管陡坡不斷，但車隊始終保持著尚稱快速的速率前進。而你們八人，沒有人喊累，一路上只有此起彼落喀啦作響的換檔聲，我們只稍作休息兩次，看看海，你們也虔誠的膜拜那小廟中的土地公。知道敬畏天地，懂得感恩，我知道此行之後的你們必有些改變〝Some thing will be change〞這是二十多年前我初進二專時導師寫在黑板上的一句話，我思索了二十多年，卻在這幾天從你們身上讀出了這句話的真諦。約莫個把鐘頭我們便望見壽卡檢查哨前的縣界立標，越過這個山頭便回到西部的屏東縣，孩子！此刻我真打從心裡佩服你們。當我們接受搭車上山的同學的歡呼聲中，你們卻有人嘀咕著，對於其他同學坐車輕鬆上山感到不平。孩子！
你們當知，在不同的領域你們各有擅長，我們無法希求每個人都成功達陣，但求每個人都盡心盡力。
下山西行，我們離開了南迴公路，往屏東牡丹方向下行。車隊在叢林山徑前進，此刻不再有隆隆近逼的砂石車聲。我們靜靜地滑進了鬱綠的林海中，啁啾的鳥聲還有那半島的風伴著我們前行，看得出來，你們每個人都是愉悅的。沿途校長替你們實地的上了幾次課，溫暖潮濕的南風，吹拂孕育了這片南國半島獨有的季風林。在這兒，校長同你們談氣候，講解了植物因應環境而演化出來的特殊面相，並藉由實際觀察，讓你們了解了原始林相對於水土保持的作用機制。孩子！明白了這些，一抹情愁又上了心頭，早年的故鄉，不也像這半島的季風林一樣林木蒼翠，而現在留給你們的故鄉印象，似乎只有那單調得不能再單調的檳榔樹。孩子！談到演化，你們不能不懂，在學習的路途中，你們必須不斷的充實自己，當環境的巨變來臨時，智慧將告訴你們該如何去因應，就如同闊葉會知道，在雪季來臨前，它必須脫落，叫那枝椏靜靜的等待，等待來春嫩芽將生出，而新的闊葉會長成。
林蔭中，我們繼續這輕鬆快活的旅程，在向餘暉道別前我們來到了此行最後的夜宿點─牡丹國小。學校依著山勢而建，臨馬路邊是操場，而校舍則在高坡上方的平台處。在你們與原住民小朋友的歡見聲中，我看見西下的夕陽，也回復了那迷失多日的方位感。臨睡前，下雨了，雨勢磅礡，真叫人擔心明日最後的旅程。累了！在雨聲中入眠。